干支交错间的暮春亥时

丁酉年三月初七的日影西斜时，最后一抹残阳被酉鸡啼落。暮色像砚台里化开的墨，洇染至天际线尽头。此刻的干支序列暗合阴阳消长——丁属阴火，酉藏辛金，火炼金而水相济，亥时恰是壬水当令。这种五行流转间的微妙制衡，让通晓术数者总要驻足掐算。

三月初七在农耕历法中被称为"小清明"。寒食余烬未消，新火尚未传递。乡野间偶见农人将桃枝悬于门楂，说是要镇住春夜游荡的阴气。亥时的水气漫过田埂，惊蛰后苏醒的蛇虫又缩回地底。若翻开《协纪辨方书》，这天宜祭祀、忌动土的说法，倒与民间习俗暗暗契合。

星象观测者注意到，酉宫胃宿正南。胃宿三星形似粮仓，古人观此星明则五谷丰，暗则饥馑现。亥时梆子敲过三巡，守夜人裹紧夹袄，他或许不知晓：此刻月孛星正掠过卯酉线，在紫微斗数中称作"太阴引渡"。

有个细节常被忽略——三月初七亥时正值惊蛰与清明的中段。七十二候里属于"桃始华"向"桐始华"的过渡期。这个节骨眼儿上，阴阳二气的拉锯最是微妙。占卜师会用六壬式盘推演，发现此时"四课三传"中朱雀临亥，主口舌却逢空亡。意思是流言易起也易散，倒应了春寒料峭时节人们围炉夜话的特性。

药铺掌柜这个时辰总在捣制"亥时茶"。取车前子三钱，配亥时井水煎煮。本草纲目没说，但老药师知道：亥时水得坤土之气，最能化解肝火。铜壶在炭炉上咕嘟作响，水汽蒸腾间仿佛看见五行相生——火煮水，水润木，木生火...

更夫梆子声忽然急促起来。亥时三刻，坊门落锁的时辰到了。城垣阴影里闪过几个黑影，或许是夜巡的兵丁，也可能是赶路的商贩。古铜锁钥撞击的脆响惊飞檐角鸱吻，扑棱棱的振翅声卷起几片柳絮，飘飘荡荡落进护城河的柔波里。

书院窗棂透出昏黄烛光。青衫学子正在抄写《月令七十二候集解》，狼毫顿在"雷乃发声"四个字上。春雷迟迟未至，砚台里的墨却快干了。他支起窗屉，亥时的凉风挟着榆钱香气涌入，油灯忽明忽暗地摇曳，在墙壁投下巨大的、晃动的影子。

打更的竹梆子渐渐远去。茶肆旗招在夜风中舒展，亥时的水气凝结成檐角露珠。不知谁家婴孩突然啼哭，犬吠声零星响起又归于沉寂。井台边的青石泛起潮意，明天该是个晴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