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二年十月二十一七点

干支历法里，壬申年的寒露刚过。十月廿一落在霜降前后，北地晨起已见薄霜。七点对应辰时，古时称“食时”，乡民端碗蹲在门槛上喝粟米粥，檐角麻雀啄食谷粒。这一天在《协纪辨方书》中无特别吉凶标注，倒是民间有谚：“霜降见霜，立冬见冰”，农人忙着给菜窖铺稻草。

阴阳五行家取出罗盘，指针停在巽位。木气渐衰，金气始凝。这个时辰出生的人，按子平法推演，年柱壬申剑锋金，月柱庚戌钗钏金，金重需水引。有经验的算命先生会眯眼提醒：“金多水浊，得配个带火的名儿。”檐下晾晒的茱萸突然被风吹散，主家捡起三粒，念叨着“三阳开泰”。

老通书翻到十月廿一那页，写着“宜祭祀、破屋”。祠堂里烛火跳了三跳，守夜人给祖先牌位添了新酒。七点整，隔壁铁匠铺传来第一声锤击，火星溅到青石板上。街角卦摊摆出六枚铜钱，第三枚卡在砖缝里，卦师用指甲抠了半天。

道观晨钟敲到第四十九下，小道士扫落叶的手顿了顿。西厢房晾着新抄的《黄庭经》，墨迹被露水洇开。厨房蒸笼冒白气，执事道人掀开盖子，七只面桃蒸裂了三个。他摇头摸出怀表，表盖内侧刻着“壬申年制”。

私塾先生教《千字文》念到“寒来暑往”，学童盯着窗外柿子树发呆。七点三刻，树梢最后一片青叶转黄。货郎担子里的麦芽糖开始发粘，他用苇叶包着分给围观的孩童。铁匠铺风箱声忽然停了，有人喊“火钳掉水缸里啦”。

药铺掌柜晒完当归，发现簸箕边沿停着七只蚂蚁。檐下燕子窝空了，剩几根草茎在风里晃。街尾棺材铺新漆的味道飘过来，混着隔壁酒坊的曲香。更夫揉着宿醉的眼睛，把梆子往腰间紧了紧。七点五十分，第一缕阳光刺破晨雾。

茶摊老妪往陶壶里扔了七片柳叶，说是能压火气。井台边的青苔湿漉漉反着光，挑水人扁担咯吱响过石板路。学堂里背书声忽然拔高，惊飞了屋脊上的灰鸽子。铁匠从水缸捞出火钳，淬火的白烟腾起丈余。卦师终于抠出那枚铜钱，发现背面沾着半片茱萸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