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8年正月初七午时:时间的褶皱与人间烟火
- 飞鸿
- baziwang
- 2025-05-31 14:57:00
初七的日头悬得格外高,天光像被擦亮的铜镜。年节的气息还未散尽,灶台边堆着吃剩的饺饵,门楣上的桃符红得发暗。这日唤作"人日",老辈人说女娲第七日捏出人类,孩童们总爱追问:"那前六日捏的虎豹牛羊,可会嫉妒咱们?"
午时三刻,镇东头的张瞎子照例支起卦摊。他袖口磨得发白,手指在六枚铜钱上摩挲。有个穿灰布衫的汉子蹲下来,掌心汗津津攥着生辰帖。"问路。"他说得含糊。铜钱在龟甲里哗啦啦响过三遭,张瞎子突然嗤笑:"南墙根那窝蚂蚁,昨儿是不是搬了家?"灰衫汉子猛地起身,卦金都没付就钻进巷子。
节气与时辰的交界处藏着玄机。古人将昼夜切作十二时段,午时恰似白昼的脊梁骨。阳气升到极处便要转阴,这道理放在人身上也通——你看茶馆里打盹的老头,鼾声最响时准会突然噎住,仿佛被看不见的手掐住喉咙。
李家媳妇在井台边洗衣,木槌砸得青石板咚咚响。她腕上银镯子叮当碰撞,水花溅湿了绣鞋。这声响惊走了梁上的家燕,却引来西街卖绒花的货郎。货担里堆着绢制的牡丹芍药,颜色艳得能滴下汁水。"初七戴花胜,保一年眉眼清明。"他扯着嗓子吆喝,尾音拐了三个弯。
学堂的朱先生捧着《协纪辨方书》摇头晃脑。书里说这日宜沐浴更衣,忌动土开仓。窗棂外飘进炊烟,混着酱缸发酵的酸味,把他的之乎者也熏得打了蔫。忽然想起《荆楚岁时记》里记载,人日要"剪彩为花,镂金作胜",可如今谁还费这个工夫?
当铺后院的老槐树突然抖落积雪。枝桠间闪过道黄影,定睛看却是只野狐。它蹲在墙头舔爪子,眼珠像两粒烧红的炭。账房先生吓得跌了算盘,九归九除的数目全乱了套。这畜生偏在午时出现,怕不是来讨封的?
日影悄悄爬上东墙,酒肆挂出"酉时开坛"的水牌。街角的土地庙前积着香灰,供桌上的饴糖早被鼠辈啃得七零八落。卖卦的收摊了,洗衣的回家了,货郎的绒花在风里褪了颜色。只有井台边的水渍慢慢晕开,映着将斜未斜的太阳,像块融化的琥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