甲戌年初春的时空切片

正月初四的太阳刚过天顶，檐角冰棱滴落的水珠在青砖上砸出细小凹痕。这个时辰被古人划归"午时三刻"的模糊区间，日晷投影缩至最短，牲畜栏里的老牛突然挣脱缰绳——乡野传闻总爱把反常事象与特殊时辰挂钩。1994年这个时间切片里，黄历标注着"忌动土、宜裁衣"，某个正在学步的孩童或许正抓着铜钱串成的五帝钱，长辈们用红绳仔细缠了三圈。

天干地支的循环走到甲戌年丙寅月。属相为犬的年份遇上孟春寅虎，木气初萌却被年支戌土压制。命理师翻动泛黄的《协纪辨方书》，指甲划过"寅午戌三合火局"的批注。若是午时生人，八字里便同时出现寅木生午火、午火生戌土的连环格局。火炎土燥的隐患藏在温暖表象下，就像正月初四的艳阳天，残雪消融处露出枯草根须。

厨房灶台上供着三盘年糕，蒸汽在横梁间游走。主妇擦拭着祖先牌位，忽然发现檀木裂纹比去年深了两寸。民间认为初四接灶神要用麦芽糖，黏住神明嘴唇免得说坏话。这个讲究传到九十年代，糖块早换成水果硬糖，装在印着牡丹花的搪瓷盘里。

阴阳五行的流转自有章法。甲木遇戌土，好比乔木扎根在城墙夯土，根基看似稳固实则养分受限。若时辰干支带水，尚可润泽调候，偏偏午时的天干地支全属火。命盘里五行缺水的孩子，长辈会给他取名带三点水偏旁，或者襁褓里塞块鹅卵石——河边捡的，经流水冲刷十年以上的最好。

日影西斜时，镇东头传来二踢脚的闷响。按照旧俗，初四放炮要等送神仪式结束。但新时代的规矩松动了，孩子们兜里揣着拆散的挂鞭，趁大人不注意就丢进积水里。硫磺味混着雪水腥气，惊飞了祠堂屋檐下的灰鸽子。

研究古法择日的先生盯着万年历沉吟：这天生人若在南方，得寅木丙火助力；若居北方，水汽过盛反成困局。不过现在哪还有人守着祖宅？这话他咽回肚里，毛笔在红纸上写下"天赦日"三个字，墨迹未干就被请去主持开市仪式。商铺门口摆着系红绸的算盘，新裁的蓝布幌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。

农谚说"春打六九头"，立春与六九重叠的年份，耕牛要提前半月喂豆饼。牲口棚里，老牛反刍着昨夜剩下的干草料。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动，主人家慌忙往槽里添了把新鲜苜蓿。午时的异常响动总让人心神不宁，即便在1994年。